952【鞠躬尽瘁】 (第2/2页)
这两天关于陆沉继续进兵的奏请,朝中始终没有形成决议,其实不能完全归咎于宁太后和两位宰相心怀猜疑。
他们只是觉得局势一片大好,对于战争和边疆军事没有一个高屋建瓴的判断,而陆沉、萧望之、张旭和陈澜钰等人皆在江北,朝中能说上话的武勋只有李景达和沈玉来。
哪怕抛开李景达的政治立场,宁太后也不太相信他的战略眼光。
沈玉来固然忠心可嘉,却一辈子没有去过边疆领兵。
因此宁太后和两位宰相商议几次,都觉得暂缓进军应该没有问题,只是担心陆沉会因此大发雷霆,所以迟迟没有定论。
厉天润轻声问道:“陛下可知,大齐近六十年来何时最危险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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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太后想了想答道:“今年初春景国皇帝以举国之力南下,我朝稍有不慎便会山河倾覆。”
“不,在臣看来是二十年前河洛失陷之时。”
厉天润摇了摇头,缓缓道:“今年景军固然来势汹汹,其实景帝心里清楚,他不可能一战定天下,因为我朝君臣一心众志成城,即便丢掉定州和靖州,我军必能守住平阳城和淮州全境。景帝只是想压制我朝向上之势,从而稳住景国在江北的统治。一个团结又坚韧的大齐,一个有着江南十三州全力支持的大齐,不可能被景军灭亡,哪怕没有陆沉和那些新式火器,我朝也能坚守至少三十年。”
宁太后听得连连点头。
厉天润继续说道:“二十年前则不同,成宗皇帝和几位亲王死于宫中大火,朝廷瘫痪,官府惶惶,匪祸横生,苍生离乱,那是大齐最脆弱的时候。景帝和庆聿恭这辈子第一个重大失误,便是想着先内后外,他们觉得反正已经占据江北那么多疆域,不如休养生息徐徐图之。这一歇就是二十年,浪费了那批景军最巅峰的状态,给了我朝最宝贵的舔舐伤口的时间。”
说到最后,他已经显得十分疲惫。
厉良玉心中不安,却不敢开口相劝。
许佐沉吟道:“国公之意,打蛇不死必受其害?”
“差不多是这个意思。”
厉天润轻叹一声,继而道:“景国与我大齐不同。他们立国至今不到四十年,前后仅两任帝王,再往前乃蛮夷部族,并不存在君君臣臣的固有观念。如今景帝殒命沙场,可以预见景国会生内乱,短则一年半载,长则三五年,最后肯定会有人脱颖而出,成为景廉一族新的主宰。这段时间对方最虚弱,我军不会遭遇太强的抵抗,所以陆沉才会决定一鼓作气。”
“等到景国内部稳定下来,当权者为了进一步赢得人心,他唯一的选择就是针对我朝。陛下,当年杨光远杨大帅天纵奇才,面对景军依然只能采取守势,为何?不是他养寇自重亦或能力不济,而是越往北越适合景军骑兵纵横驰骋,我朝大多步卒,两条腿如何跑得过敌人四条腿?所以在河洛以南,我军能够利用地形抵消景军的机动优势,而在河洛以北,景军天然占据战争的主动权。”
“一如我先前所言,当年景帝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,给了我朝重整旗鼓的机会,如今我们怎能重蹈覆辙呢?”
厉天润说完之后转头看向厉良玉,后者连忙将准备好的参茶递上。
注意到这个细节,宁太后心生不忍,却也知道这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,终究没有多言。
薛南亭细细思忖片刻,开口说道:“国公此乃金玉良言,不过如今淮安郡王手握新式火器,一战覆灭景军玄甲龙骑,理当能彻底扭转齐景军力的差距,足以抹平敌军骑兵在北方平原上的优势。”
“薛相,战争从来不会这么简单。”
厉天润语调平和,耐心地说道:“一者,火器之利在于出其不意。雷泽平原一战,陆沉筹谋良久,先是任由几路景军困住我军各处守军,营造出被迫迎战的局势,然后在战场上通过各种引诱,才让景帝决心毕其功于一役,轻重骑兵同时发起进攻,给了我军火器营以逸待劳的机会。以后景军必然会注意这一点,不会硬着头皮往我军的火器上撞。”
众人若有所思。
厉天润继续说道:“二者,如果将时间拖长,任由景军盘踞江北大地,难道对方就不知道利用火器之威?古往今来,轻敌乃败亡之因,景廉人如今已经熟练掌握攻城之法,焉知他们不会以火器对火器?薛相,许相,下面的官员可以被胜利蒙蔽双眼,二位乃当朝宰执,切不可飘飘然如临云端,重蹈前人覆辙啊!”
薛南亭和许佐悚然一惊,不约而同地面露愧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