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6章 天灾人祸 (第1/2页)
“淅淅沥沥……”
绵绵细雨中,七里亭乡的百姓被衙门的兵卒叫到了晒场。
数百户人家的男丁身披蓑衣,头戴斗笠,乌泱泱聚集在晒场中,却无一人敢有怨言。
所有人都看着前方台子上的十余名撑伞甲兵,为首之人则是身穿浅绿官袍的健壮官员。
远处,被雨打湿的旗帜上写着“徐州彭城县七里亭乡”。
“至尊有旨,今岁秋收加税九厘,今告四方,可有人不解?!”
官员站在雨伞下耀武扬威,雨中的百姓们闻言也不敢抱怨。
见状,官员满意点头:“等这场雨停下,各家各户立即收割粮食,本官届时会派兵前来收缴税粮!”
他话音落下,满意带着甲兵们前往不远处的马车,乘车离开了七里亭乡。
百姓们看着马车走远,直到彻底消失在雨幕中,这才抱怨起来。
“加税九厘,这得多交多少税粮啊?”
“不知道……”
“知道又能如何,反正到时候他们还是会想办法让我们交杂税。”
“唉……交多少税,怎么交,还不是他们说的算……”
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,他们鲜少掌握算术,故此朝廷说加税,他们向来只知道掏钱免灾,哪里知道加几厘该是多少。
相比较他们,七里亭乡的几名耄老则是面面相觑,随后聚集到了乡内一所还算富庶的院子中。
“衙门说加税九厘,这税到底是算租,还是两税和杂税都算?”
“如果是都算,每亩地起码要多交二百来钱。”
“算下来,你我之家,要多交十几贯啊……”
“淮南大饥,我们河南也不好过,如今朝廷又要加税,怕不是……”
“交税倒还好说,可这细雨下了三日,汴河和泗水都漫出河道来了,倘若继续下去,恐怕颗粒无收。”
“到时候我们倒是有家底,可乡上和乡野的那些人家,又有几个有家底?”
“没错,如果他们遭了灾,到时候交不上税,恐怕会落草为寇,落难的还是我们。”
几名耆老相互交流着,眉宇间尽是忧愁。
唐朝的税收制度较为复杂,但总体来说,初期由于施行均田制和府兵制、租庸调制等制度,百姓负担还是比较轻的。
不过随着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,府兵制和均田制开始崩溃,百姓负担渐渐加重。
不久之后,安史之乱爆发。
在财政不济的情况下,唐廷又开始施行两税制,百姓负担沉重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贪官污吏们又在两税定额之外巧立名目,敲诈勒索,设置如“间架税”、“除陌钱”等等杂税。
许多官吏为了得到升官提位,在正税之外横征暴敛,沉重的苛捐杂税,使劳苦人民陷入了生不如死的悲惨境地。
正因如此,如七里亭乡这种地方,百姓起码要拿出收入的五成交给朝廷,只能说勉强苟活度日。
如今朝廷又要加税,加上老天似乎也不赏饭吃,几位颇有家资的耆老也不免担心起了时局。
“若是真的活不下去,为了避免有人铤而走险,我等还是得设些粥棚,派发些粮米才是。”
“是极是极……”
耆老们倒是清楚,百姓穷没事,可如果百姓没饭吃,那他们这些富户就要遭难了。
众人商议完毕,当即各自行礼散去,各回各家。
在他们回家的同时,刚刚离去的彭城官兵也在马车中聊了起来。
“王押衙,朝廷不是说加税三厘吗?怎么成九厘了?”
第一辆马车上,一名青壮官兵质问那官员,被称呼王押衙的官员闻言轻嗤。
“庞大郎,你还是太年轻了。”
“这朝廷三厘税,是肯定要征收的。”
“只是朝廷吃饱了,我们难道就不吃?”
“即便我们不吃,牙将们和州官们难道不吃?”
“这九厘税啊,三厘弟兄们分了,六厘交给牙将和州官们。”
“州官、牙将们吃饱了,才能安全把三厘交给朝廷啊。”
王押衙说着,同时对众人道:
“我好不容易抢来这七里亭乡的差事,你们可不要说漏嘴。”
“这七里亭乡有四百多户百姓,起码能加税得到八百多贯。”
“这八百贯有七成交给牙将和州官,剩下的二百多贯就弟兄们十几人一起分了。”
“这具体分下来,弟兄们每人都能得到半年军饷,这来钱可比吃饷快多了!”
王押衙目光扫视众人,众人纷纷点头,其中两名年长的牙兵开口道:
“怎么能平分呢?”
“对啊,如果不是王押衙带我们来,我们哪里能有这机会。”
“依我看啊,弟兄们每人拿十贯就行,剩下的交给王押衙为大伙打点。”
“没错没错……”
车厢内附和声不断,那王押衙也十分受用。
整个车厢里,唯有那庞大郎惴惴不安,其余人都十分高兴。
见状,王押衙也安抚道:“庞大郎,你刚刚加入银刀军,不知道我们的规矩也正常。”
“只是回城之后,你切记别乱说话,若是被牙将和州官们知道了,即便我和弟兄们不罚你,其它的牙兵也不会容你。”
“嗯,我记住了,押衙放心。”庞大郎连忙点头。
见状,王押衙满意颔首,随后带着一行牙兵返回了彭城县内。
布告四方的事情是结束了,可由于大雨还没停下,所以秋收还得推延。
牙兵们回城等待,而徐州各乡村的农户也在等待。
“淅淅沥沥……”
秋意渐浓,可徐州的天空却似裂开了口子,连绵的细雨开始渐渐转变为大雨,如瀑布般倾泻而下,无情地打击着田间作物。
那些地里刨食一辈子的老农,脸上写满了无奈与焦虑,心里充满着对未来的恐惧。
他们蹲在家门口,双手抱膝,目光空洞地盯着雨幕,似乎在寻找着一丝放晴的希望。
乡间的老柳树在风雨中摇曳,仿佛在为农民的困境哀泣。
偶尔有几声鸟鸣穿透雨幕,却也显得如此凄凉。
只是大雨不曾停下,河道里的河水甚至漫出河道,往田间冲去。
“铛铛铛……”
铜锣作响,全乡男女老少都被叫到了田间,试图将水引往他处。
可雨实在太大了,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作物被浑浊的大水吞没。
“我的粮食啊!!”
“额啊啊——”
凄厉的哀嚎声响彻雨幕中,他们只能看着自己的生路断绝,却无法阻止眼前一切的发生。
“嗡嗡……”
忽的、一名老农听到了嗡嗡的声音,他本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耳鸣,但下一秒他便听到了无数哀嚎声。
“发大水了!逃啊!!”
“发大水了!”
“快跑!跑到九里山上去!”
“跑啊……”
雨幕如帷,水汽蒸腾,洪水沿着泗水与汴河的河道席卷而来,如咆哮的野兽,带着泥土和树枝的腥味,无情冲向了七里亭乡。
那摧枯拉朽的力量,在呼吸间吞没七里亭乡。
树木如断枝落叶般被连根拔起,随波逐流,成了暴怒河流中的漂泊之物。
屋舍如同土堆,一栋接一栋地倒塌。
屋舍、树木这些无法移动的东西在洪水中颤抖、沉没,最终被无情吞没。
家园在转瞬间化为乌有,但没有人能在此刻关心这些,所有人都在忙着逃命。
距离七里亭乡最近的九里山成为了众人求生的目标,所有人争先恐后的逃往九里山。
逃亡队伍中,那些年迈体弱者,在这肆意的灾难面前显得格外无助。
不少人亲眼看着他们被滚滚洪流卷走,挣扎的双手成了绝望的符号。
恐慌的呼喊声在风雨中弥漫,七里亭乡的百姓携老扶幼,慌不择路地向九里山逃命。
他们的脚步在泥泞中艰难前行,每个人的眼中都写满了恐惧与不安。
水位不断攀升,每一步都可能是最后的立足之地。
他们不敢回头,只敢向前,哪怕前方是未知的恐惧。
雨声、风声、水声交织在一起,所有人的脑袋都空白了,只知道往九里山逃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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